微视河南：我家的“人世间”故事｜紧随着你的榜样

时光的风刀刻剥着记忆的岩石，许多美好的往事，都被风化成细石流沙随风而逝，而记忆中总有一些人，总有一些事，经得起岁月变迁，敌得过似水流年。

上小学的时候，我的班主任是一位40多岁的男老师。他中等身材，理着平头，头发不是很黑，稀疏点缀着些白发。他总是面上含笑的，在那个物资比较稀缺的时代，他的微笑总让人感到暖意萦怀。

他喜欢带着我们一起朗读课文，一遍一遍地读，不厌其烦。

老师常说：“书读百遍，其义自见。”他还说，“这个‘见’不读‘见’，应该读‘现’，这叫通假字。”我不懂什么叫通假字，只觉得这是好话，只觉得老师的学问好深，小小的心里对老师敬佩不已。每次老师领读课文，我都以最大的声音跟读，希望引起老师的注意。

我的努力没有白费，老师果然注意到了我。

一次学校要组织朗诵比赛，我就被老师委以重任。第一次到大庭广众之下朗诵课文，我很兴奋，觉得自己接受了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。老师特意为我挑选了一篇学过的课文《唐打虎》，我觉得课文太短，读起来没劲，就自作主张，偷偷换成一篇新课文《赤壁之战》。那时觉得周瑜是个很了不起的英雄呢，周瑜能打赢赤壁之战，我怎么也得打赢这场朗读之战，为老师争口气吧。

到我上场了，一看到眼前上百个脑袋在动，上百双眼睛在看，我的舌头就不听使唤了，两腿哆哆嗦嗦的，读得结结巴巴的。

我还是硬着头皮让周瑜打赢了赤壁之战，让自己打完了朗读之战，得奖是没希望了。回到班里，同桌阴阳怪气地笑我：“老师让你去‘打虎’，你却去‘打曹操’，把自己当周瑜了吧？”说完，冲我做了个怪脸，跑了，边跑边喊：“周郎妙计安天下，赔了夫人又折兵。”这个落井下石的家伙！

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，很为自己自作聪明懊悔不已，就等着老师雷霆万钧的批评吧。

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见老师。走进办公室，老师依然是满面春风，完全不是我想的满脸杀气。我有点摸不着头脑，脑海里一下蹦出一个词：笑里藏刀？

老师一见我，就喊我：“保林，今天的朗读不错嘛。你能走上讲台朗读，这说明你有勇气，我还觉得你不敢呢；你朗读的课文是我们没学过的新课文，没有读错字，这说明你好学，更有好胜心。虽然你不是全校最好的，但你是全班最棒的。”

说完，递给我一支带橡皮的“长城”牌铅笔：“奖励你。”

我一愣，高兴地接过来，只觉得胸口一块巨石落地，一天的乌云散了。虽然那时一支带橡皮的铅笔才两毛钱，但对我来说已经是如获至宝了。

现在想来，老师是以何其宽广的胸怀来保护一份何其脆弱的自尊，包容一颗何其幼小的心灵的呀！

一晃我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了。

那年秋天，我们开始上晚自习了。一天傍晚，我吃过晚饭，正准备去往学校走，忽然听到大队喇叭里传来村支书那破锣嗓子的声音：“喂！全体社员注意了，今天晚上有电影，片名《大闹天宫》。喂！全体社员注意了……”

在那个时代，除了我们村老掉牙的地方戏“四股弦”之外，电影就是全村唯一的文化娱乐了。但凡村里演电影，大队干部都会不厌其烦地广播了一遍又一遍，好像唯恐谁误了好戏一样。

全村沸腾了。

我也高兴得一蹦多高，转念一想还得上晚自习，不由得像泄了气的皮球：“唉！该死的晚自习。”

我垂头丧气地向学校走去。路过大队的时候，看到雪白的银幕已经在两棵桐树上迎风招展，银幕下已经摆好了高高低低的小板凳、小马扎，许多孩子叽叽喳喳地围在小货郎摊儿前，买着5分钱一杯的大米花和一毛钱两个的大米花球。

我开始动了心思：“就看一小会儿，迟到一小会儿不碍事的。”我自己安慰自己。正盘算着，我的同桌背着书包走过来了：“一块走吧？”我嘴里支吾着：“我……我忘了拿作业本了，你先走吧。”

同桌半信半疑，转身走了。

我佯装往回走，看同桌走远了，才又回到大队，来到大队的一棵梧桐树前。这棵梧桐长在大队正中央，碗口粗细，枝叶茂密，树上刚好能藏一个人。我心中暗喜，双手抱树，噌噌噌爬了上去，躲在繁枝密叶之中。

天越来越黑，人越来越多了，孙悟空终于在我1001次“快点开演吧”的祷念声中出世了。我陶醉在“花果山福地，水帘洞洞天”的神奇世界里，幻想自己就是神通广大的“美猴王”，手舞足蹈，险些从树上栽下来。

正看到孙悟空龙宫借宝呢，忽然树下有人叫我：“保林，老师叫你去上晚自习。”原来是老师让同桌来找我了。真扫兴！这时才想到本来要看一小会就要去上学的事，可是孙悟空还没有大闹天宫呢！

“哼！肯定是他告的密。这个叛徒！”我躲在树上，屏住呼吸，一动也不动。

“我看见你了，知道你在树上。”

“天恁么黑，树恁么高，你小子是近视眼，又不是夜视眼。诈我！哼！”我心里暗笑，索性不去上晚自习了。

我也学学孙悟空，舍得一身剐，敢把皇帝拉下马——豁出去了。同桌见没人搭理他，只好自个回校复命了。

这时我才感到小腹一阵一阵地痛。从傍晚上树等待开演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，到现在已经两个多小时了，早已十万尿急。我忍着痛，看着孙悟空一路闹龙宫、反天庭、斗哪吒、战二郎，痛并快乐着，什么晚自习，什么破作业，统统见鬼去吧。

《大闹天宫》终于演完了，我一想自己也完了。

孙悟空违反天条的后果是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，我违反纪律的后果是……老师该不会罚站五天吧？老师该不会让叫家长吧？

第二天来到学校，同桌一见我就挤眉弄眼：“你摊上事儿了，你摊上大事儿了。”我想掐死他的心都有。

这时班长叫我：“老师叫你。”

怕什么来什么。

上次自作聪明“打了曹阿瞒”，老师原谅我了，这次自作主张“打了老天爷”，“如来佛祖”会网开一面吗？我心里七上八下。

一进办公室，老师依然是满面春风，依然不是我想的满脸杀气，头脑里一闪念：不是如来佛，而是弥勒佛。

老师对昨晚的事只字不提，而是拿出一本《小学生作文选》，翻到里边的一篇文章指给我看。我不知道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，他越是不提，我越是紧张。

我看到文章里写着：“去年，我国女排以七战七捷的卓越成绩获得了世界冠军。但是，在这成绩背后，有多少人花费了毕生的精力，又包含有多少人的汗水呀……”老师又拿出一本没了封皮和目录的书，用批改作业的蘸水笔，在空白地方写了一行字。我一看，正是文章的标题：“要想取得超人的成绩，必须付出超人的代价。”

老师把书递给我，只说了六个字：“送你了，你走吧。”我莫名其妙。

我想，这可能就是同桌那厮说的什么“欲擒故纵”吧。

我把那本书拿回去一看，竟是白话版的《西游记》。一口气读完才发现，原来除了花开花落、日升月落的现实世界，居然还有一个千奇百怪、千变万化的神话世界。从此我迷上了读书，从《三国演义》到《封神演义》，一路生吞活剥，从《岳飞传》到《射雕英雄传》，一路东借西读。

沉迷于文字的海洋，徜徉于文学的殿堂，我扑在书籍上，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。

我再也没有逃过课。

小学毕业的时候，我以四个村第一名的成绩考入角岭联中。成绩出来的那天晚上，我在被窝里听到了老师和父亲在院子里的谈话：“我就知道这小子会有今天，有其父必有其子嘛，哈……”

那一刻，我终于明白了老师当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：放长线，钓大鱼。那一刻，一向号称“男儿有泪不轻弹”的我，不争气泪流满面了。

老师啊！让我怎样感谢你，当我走向你的时候，我原想收获一缕春风，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！ 让我怎样感谢你，当我走向你的时候，我原想捧起一簇浪花，你却给了我整个海洋！

老师啊！紧随了你的榜样，我已扬帆远航。母校是我梦想启航的地方，催动千帆竞发的桅樯。迷茫的远方有多迷茫，是你照亮了我的方向。

来源：河南省安阳市殷都区铜冶镇第一初级中学  吴保林

编辑：微视河南  张艺